立柱、拱門、木窗、圓頂、露臺、雕花墻面……經過一年多的施工，在江岸區鄱陽街、洞庭街及蘭陵路交會處，武漢人熟知的巴公房子，終于展現出百年前的主體和外觀。
“修繕歷史建筑，要心懷敬畏之心，要用‘繡花’功夫留下城市記憶。”中信工程子公司中信建筑院副總經理肖偉是巴公房子項目設計總負責人，他告訴長江日報記者，此次保護修繕工程，不僅外立面要“修舊如舊”，保留歷史建筑風貌，內部也要盡最大努力留住巴公房子的“老底子”，并最終將其改建為具有歷史文化體驗的高端酒店、萬里茶道博物館。
自巴公房子修繕工程開工后，設計人員經過現場踏勘、收集歷史資料、居民口述歷史、專家團隊鑒定等程序，反復打磨保護性修繕方案;施工人員則在“螺螄殼里做道場”，科學規劃，精心施工。如今保護修繕工程已進入尾聲，即將竣工驗收。
近日，記者走進112歲的巴公房子，探訪它重新“活起來”背后的故事。
■復原“老底子”
56萬塊墻面磚鏟出磚面基層
樓高四層的巴公房子，有三層是用清水紅磚砌成的，被稱為清水墻，這是巴公房子獨特的建筑風格。記者走近被修復的清水墻發現，老紅磚的痕跡依稀可見，整個墻面也并非顏色統一。
武漢旅游體育集團金建投公司項目現場負責人彭釗介紹：巴公房子的清水墻面積約有8000平方米，按一平方米墻面70塊紅磚計算，大約有56萬塊紅磚。“這56萬塊紅磚，每塊磚我們都要檢查其風化程度和破損情況。”
施工人員在具有代表性的點位選取破損的紅磚，送到同濟大學材料力學實驗室，檢測其配料、強度、色澤等。彭釗說：“這是為了對破損處進行最完美的修復，最精準地復原外立面紅磚原有的樣貌。”
有百年歷史的巴公房子歷經多次維修，其中不乏整體粉刷清水墻面。修繕班組通過洗、鏟、磨等方式，對墻面上的老舊粉刷層一層層進行剝離，一直清理至磚面基層，并逐一進行檢查。
拿到同濟大學實驗室的檢測結果后，項目團隊采用同配比色調的磚粉及老磚進行修補。待磚粉到了適時的強度，再用專用工具勾縫，并進行墻面打磨，最后淋涂憎水劑保護墻面起到防水效果。“這是個非常細致的活，近百位工人整整忙了4個多月，才將清水墻全部修復成功。”彭釗說。
“巴公房子從一樓到四樓磚墻的厚度是逐層遞減的。一樓的磚墻最厚有70厘米，而四樓磚墻厚度只有24厘米。”彭釗介紹，為了確保安全，對于紅磚有裂縫的情況，還采取了注漿方式進行修補。
“修繕過程中，我們遵循‘最小干預’原則，要最大程度保留巴公房子的歷史信息。”肖偉告訴記者。
■利用原構件
修復木門時三扇門的舊材料拼成一扇門
“修繕文保建筑，就像翻開一本陳舊的歷史書，我們一直懷著敬畏的心情。”肖偉說，修繕設計的每一步都必須找足依據，經得起推敲。
記者走進巴公房子的大廳，一扇斑駁的木門映入眼簾。“這扇門是由三扇門的構件拼成的，邊框凹凸不平，與新做的木門相比很好區分。”彭釗介紹，由于使用年限過久，巴公房子內不少木門腐朽破損，“有的是門框壞了，有的是門扇壞了。我們把保存相對比較完整的構件留下來，將同類型的木門按照原來的樣式拼成一扇門。”
“木門修復中，如果將新舊材料結合在一起，縫隙會特別明顯，并且有些地方的接口接不上。”彭釗告訴記者，現在這樣的拼接修復，不僅能將舊木門完整地保留下來，還能與新做的木門相區別。
記者在木門旁的樓梯上看到，扶手上既有原來的舊木柱，也有不少剛裝的新木柱。樓梯踏板也是新舊不一，老踏板邊角圓潤，中間部分有內凹的弧度，帶著歲月的痕跡。新踏板棱角分明，平整光滑。
“盡量保留原始構件，力求最大程度還原建筑本真面目。”中信建筑設計研究總院有限公司高級建筑師、建筑專業負責人張曦介紹，樓梯上保留了原始雕花，缺失部分則按照圖案樣式補充上去。
“因房屋構件年代久遠，市場上很難買到同樣的配件，只能定制或去二手市場上淘舊材料。”彭釗介紹，門窗上的五金構件，是找到現場的原件后送到上海專門定制的。
他告訴記者，為確保修繕材料與原材料最接近，工作人員將不同部位的木構件取樣，送至檢測單位進行樹種、強度、含水率等多種檢測。“在修繕過程中，我們盡量使用相同或相近的材料。為此，我們專門到東北采購相近的木材作為修繕材料。”
肖偉表示，古建筑修繕要遵循可識別性原則，就是修繕后要讓別人知道哪些地方被修過，哪些是原始的，“這樣才能真正體現歷史建筑的價值”。
■應用傳統工藝
裝飾門柱多花了6倍工夫
在巴公房子的一個門廳前，57歲的柯金朋和工友站在腳手架上，用鋼抹子將混合著碎石子的水泥砂漿涂抹在3米多高、兩人才能合抱的門柱上。
他輕輕拍平露出的石子尖棱，柱子表面不時被壓出水泥漿。“這個過程要很仔細，要靠觀察、手感，才能確保柱子是圓的。”柯金朋邊工作邊告訴記者。
等到墻面七八成干時，柯金朋開始用毛刷蘸水，將表面浮漿刷掉，再用噴霧器由上而下分段對墻面進行沖刷，直到將表面的水泥砂漿沖掉。
“這個工藝叫水刷石。噴刷是水刷石的關鍵工序，噴刷過早或過度，石子露出灰漿面過多容易脫落，噴刷過晚則灰漿沖洗不凈，造成表面污濁。”柯金朋告訴記者，噴刷應在面層初凝時進行，噴刷時動作要快，觀察要仔細，把握不好會影響美觀。
“這很考驗基本功。”柯金朋干這個活已經有32年了，他介紹，門廳里的4根門柱，如果用真石漆等涂料進行裝飾，一天就能做好，而用這項傳統工藝，則需花費7天工夫。經過一次次精益求精的涂抹與沖刷，墻面呈現出天然質感和莊重色澤。
“修舊如舊，不僅表現為保持文物本體的原真性，還包括修繕技藝的傳統性。”彭釗告訴記者，巴公房子的修繕，先后整合應用了榫卯工藝、油漆底擦色工藝等10余項傳統工藝，請來有經驗的工匠，通過細枝末節的匠心修繕，保留建筑細部的歷史記憶。
■還原內部空間
被隔出的437間房改成29套公寓
“巴公房子作為當年的高級公寓，建成之初，內部空間被設計成29套公寓、5套商鋪及少數的單間。”張曦介紹，修繕團隊當初進場統計后發現，整個巴公房子里面已被后來的住戶隔出了437間房。
“甄別工作難度很大，我們要科學分析、判斷，哪些是原有的，哪些是加建的，去偽存真，還原建筑本來的布局和樣貌。最后經過勘查和拆建，并根據巴公房子未來的應用，將房屋還原為29套公寓。”
“歷史建筑不僅要保護，還要進行活化利用。因此，修繕和后期利用設計同步十分重要。我們在保持原有外觀風貌、典型構件的基礎上，還要通過加建、改建和添加設施等方式，適應現代生產生活需要。”肖偉向記者介紹了巴公房子里的新設施。
為適應未來酒店需求，巴公房子內部正在安裝排水管道、強電弱電管道、空調、無障礙電梯等各種現代化設施，歷史建筑本體的修繕同步展開預埋施工。
“在建筑現狀情況下，安裝消防管道、電纜并保證層高是一大難題，僅管線設計就花了一個月，在施工過程中還不斷調整。”彭釗介紹，采用BIM技術將建筑現狀建模后，結合墻、柱、梁、板等參數構件，對整個管網進行布局，讓管網高低錯落分布后，仍保證內部房間有最低3.2米的層高。
原有的房梁難以承載消防管道和電纜，還需要對房梁進行加固處理。彭釗介紹，對于本體比較好的梁，則像“系皮帶”一樣加上鋼抱箍，讓墻、梁、頂形成一個整體，恢復整體受力的作用。
根據消防要求，此次修繕還打通了大、小巴公之間的通道。“巴公房子由兩座連體大型公寓組成，靠黎黃陂路的叫‘小巴公’，靠蘭陵路的叫‘大巴公’，兩座公寓之間以前有隔斷，互不聯通。現在每一層都環行無阻了。”彭釗說。
■老房子“重生”
酒店內將建萬里茶道博物館
“我們計劃將巴公房子打造成為融合茶道文化，具有歷史體驗感的高端酒店——巴公邸酒店。”武漢城市風貌集團相關負責人向記者表示，修繕后的巴公房子將重獲新生。為溯源百年茶道歷史，酒店內還規劃了展示漢口茶葉商貿歷史與繁盛的萬里茶道博物館，后期將向公眾免費開放。除巴公邸酒店外，“大巴公”一樓還將開發沿街商業。
“巴公房子修繕，最大程度保持了歷史建筑本身的特色，在不破壞古建筑本體結構的基礎上，探索歷史建筑活化利用新路徑。”肖偉介紹，“在修舊如舊過程中，我們力求以‘繡花’功夫，在‘點’上精雕細琢，在‘線’上串聯漢口歷史文化風貌區故事。”
未來，巴公房子將依托漢口歷史文化風貌區，成為武漢市具有國際水平與影響力的文旅與雙創高地，當全新的產業生態在這棟建筑中“扎根生長”，武漢人耳熟能詳的巴公房子將以另一種方式重新融入城市發展。
【鏈接】
巴公房子歷史背景
巴公房子位于江岸區鄱陽街、洞庭街、蘭陵路、黎黃陂路交會處，由俄國茶商“大巴公”J·K·巴諾夫和“小巴公”齊諾·巴諾夫兄弟共同建造，1901年始建，1910年建成。
巴公房子屬近代古典復興式建筑，用紅磚砌成，磚木結構共四層，廊檐、露臺、曲欄、拱券和立柱各顯精致，是當時漢口最大的高等公寓樓。整個大樓外觀立面嚴謹對稱，頗具俄羅斯建筑風格。最特殊的是整棟大樓呈三角形，其尖閣三樓是一僧侶帽形的廳室，被稱為“俄國纏頭尖”。
巴公房子1993年被公布為武漢市首批一級優秀歷史建筑，2019年被國家文物局列入《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2021年被列入第八批湖北省文物保護單位。
(記者 彭仲)
營業執照公示信息